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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风之子”的《我没钱,但我很温柔》(小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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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 昔我往矣 2012-01-12, 14:20

星期日下午两点,良子在教学楼前让二级郝候了个下着。
“看在党国的份上,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!”二级郝握着良子的手,可怜兮兮的,像是临上刑的场犯人,在拼命乞求别人垫背一样。

“这么恳切,是让我帮你杀人越货抢银行,还是强暴民女当车匪路霸呀?”风了和二级郝玩笑惯了,两人到了一起,没有一句正经话。二级郝说别那么瘮人,那种事你这号人干不了。有人给我介绍位对象,马上要见面,偏赶上我监考,你就发扬一下舍己救人的风格,替我看一场。”

良子看看眼前的二级郝,蓝呢西装,鲜红的领带;裤线笔挺,如两条平行的铁轨,简直可以在上面跑火车;皮鞋更是光彩照人,锃亮如青春焕发的少女:倒也有模有样。

“滚蛋吧!”想到二级郝谈对象的难处,良子觉得义无反顾。

良子的陌生面孔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震慑作用,考场里很肃静。几个鬼头鬼脑的小家伙刚要搞小动作,让良子瞪眼给吓了回去。孩子们很认真,那专注的神情使良子有点感动,甚至在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当年和情形。但没过多久,这怀古的心绪就被几声轻微的金属的碰击声搅没了。寻声望去,良子发现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虔诚地用两个硬币猜答案。良子觉得新鲜,悄悄走过去,站在男孩身后欣赏起来。男孩全心投入,根本没有发现良子:两个国徽填A,两个麦穗填B,一个国徽一个麦穗填C……见他猜得差不多了,良子把他叫出教室。

“叫什么名字?”为了让这小子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良子装得异常严肃,有点像法官审问犯人。

“吗啡。”男孩看看良子,很从容,一点惧色也没有,这倒让良子觉得自己干了件十分不应该的事。

良子一怔,没想到居然有人叫这名字,按理,给这男孩取名之人起码该叫“海洛因”才是。

“马车的‘马’,飞机的‘飞 ’,”男孩看出了良子的思想步入了歧途,老师启发学生一样开导他。没等良子说话,男孩又说:“我认识你,跟我爸是同学。我爸叫马大炮。”

良子好乐,这样的名字也只有大炮那样的家伙才起得出来。细看这小子,果然贼溜溜的有些大炮的模样。

这件事必须向学生家长有个交代,否则未免失职,更何况这又是大炮的公子呢。良子想了想,对马飞说:“告诉你爸爸,今晚我去你家,让他在家等我。”

抱着一大堆试卷,良子摸出钥匙要开办公室的门,不想门竟是开着的。轻轻推开一看,原来是婷。

婷并没有觉察有人进来,依旧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,白腻腻的站手绞着一条白手绢,瞧着窗外的一棵垂柳发呆。站在门口,婷留给良子一个侧影。这时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照进来,很柔和地把婷的头层次分明地反映出来:平坦的额头,挺直的鼻梁,小巧的嘴,和水一样在阳光下流动的秀发。

许是门的响动惊扰了她,婷掉过头来。见是良子,婷嫣然一笑,随即,不知为什么,脸红了。

看得出婷今天是经过刻意打扮的。婷似乎很有化妆的天赋,懂得如何扬长避短:眉用炭笔轻轻地描过,像是两片小巧的柳叶或是两弯新月;腮淡淡地施了粉,似有意更似无意;唇则让人自然想到了红透了的樱桃--总之,用的东西不多,却恰到好处,很有点“清而不寒,秀而不媚”的味道。

“打扮这么漂亮,跳舞去呀?”良子把卷子丢在二级郝的办公桌上,然后问婷。良子知道婷漂亮,舞跳得也好。在舞曲声里,婷总像一朵流动的云,一缕轻拂的风,或一股流动的山泉。婷一进舞厅,总会有不少毅力顽强的男人努力争取机会。

“调令昨天到了,过几天就走,今天来收拾东西,顺便……和你道个别。”婷的神情忽然黯淡起来。

婷要调走的消息,良子早就听说了,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。

“这是件好事,替你高兴。听说改行了?”良子说。

婷是语文组最年轻也是素质最好的一位。今年,像她一样,或考研,或调动,或改行,学校已经“飞”了七位教学骨干。

良子心中一片空荡,像是看到眼瞧就要成熟的土地,转眼让人拔了个精光一样,是惋惜,是失意,一时他说不清楚。

“是改行了,到市公安局。工作轻闲多了,待遇也好。”说到,婷顿了一下,用白手绢擦了一下红了的眼圈,接着说,“说实在的,我很舍不得这个职业,当你站在课堂里,面对孩子们一双双无邪和渴盼的眼睛时,你会从内心深处感到这一职业的高尚与神圣。此时,什么委曲,什么不快,功名利禄,统统在这一刻如云烟一般淡了,散了,这一点,没有干过教师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。但高尚代替不了工资、房子,用青春来赌明天,挤出的是牛奶和血,而连该吃的草几乎都没有。就像你,永远干得那样出色,到头来,什么也没有。”

良子叹了口气,不知是为婷,还是为自己。婷说的是真理,当年妻子离他而去的时候也这样说过。

“不想送我点礼物吗?”沉默了一会儿,婷开口了,像一个过年时讨压岁钱的孩子,大胆而又不免有些“无赖”。

“送礼物?“良子有点惊诧,这个问题好像还没上到日程,老实说,良子以为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。

“又不是要你的脑袋,看把你吓的!”婷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,从不放过任何挖苦良子的机会;“给我写首诗,都说你的诗挺高雅的。”

良子好笑,儿歌他倒是写过,可那也是批林批孔年月的事了。

盛情难却,“要是不怕把诗人们都气死,就替你编一首。”良子笑着答应了。



煮了两袋方便面,算是吃了晚饭,想起下午监考的事来,良子决定去一趟大炮家。

大炮住的是一幢三层的白色小楼,外观很特别,有点像茅台酒的瓷瓶。这几大炮干的是什么职业,良子始终闹不明白,一会是总经理,一会是董事长,一会又成了破烂王。捣腾汽车、彩电、钢材、旧衣服和破鞋烂补袜子。最惨的时候,良子见他在大街上卖烤白薯,“一块钱一斤”喊得地动山摇。反正大炮是那种下海很早,又没被鲨鱼吃掉的人。

大炮的老婆早在门口恭候良子。她是良子下两届的同学,算起来要比良子小两三岁,但看上去并不年轻,即使在朦胧的夜幕里,良子依然可以清楚地看清她脸上的皱纹。见到她,良子由衷钦佩大炮对爱情的忠贞。

“大炮呢?”良子支好车子,问。

“在客厅等你哪。”

狗屁家伙,架子倒不小。良子差点骂出声来。

大炮的客厅很气派,比良子家的所有空间加起来还要大,加上红色的地毯,红木家具,满是鲜红的色调,让良子不禁气短。

大炮正坐在沙发里,对着茶几上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和两个穿制服的人争论着什么。一见良子,大炮喜形于色,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,连声高叫:“哈哈,刚想自杀,就碰上卖耗子药的了,来的正是时候。”

他这么一咋唬,那两个人抬起了头,良子一看,认识,是干巴和老顺。

当初,干巴、老顺、大炮和良子是班上的“四绝”。干巴拿手的是象棋和围棋,在学校里小有名气,常代表学校出去比赛,偶尔也能弄回一两张奖状向大家炫耀;老顺尤爱乒乓球,用大炮的话来说就是“比亲爹还亲”,上课时腰里总是别着一只球拍,专等下课铃声一响,就兔子一样窜出去,跑到水泥球台占位置;大炮靠气力取胜,仗着人高马大,擅长打架,鼻青脸肿的人找班主任告状是家常便饭;良子则是作文写得漂亮,他的文章常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朗读,惹来一片艳羡的或妒忌的目光。毕业之后,良子上了大学;老顺干了公安;干巴接了老爹的班,进了税务局;大炮无门可走,先进工厂,后干个体。毕业十余年,“四绝”各奔前程,今日相聚,倒还是头一次。

客套了几句,良子被大炮拉到了茶几跟前,一看,那花花绿绿的东西原来是幅《牡丹图》。要不是上面有题字,良子会把它当成一张胡乱涂上了颜料的废纸,俗得让人“是可忍孰不可忍”。

见良子看得认真,三个人有些得意,在炮晃着胖脑袋说“怎么样?著名画家一帆,一千五,是干巴托了人弄来的。”

那个瘦弱如缩水后不够尺寸的牛仔裤一般的小老头,永远面带谦卑,让人觉得他不是犯过严重错误就是有过历史问题。昨天,这条“牛仔裤”到学校来找良子,与良子虔诚地讨论了半天裸体画与书法艺术之间的内在联系。良子一针见血地指出,牛仔裤的书法何以不能得到众人的赏识,是因为字体过于瘦削,很容易让人想到脱光了衣服的干瘪老头,而不是丰腴的女人。一席话,说得牛仔裤“热泪欲零还住”,从提袋里掏出好几幅字画让良子“斧正”。送走了恋恋不舍的牛仔裤,良子随手将字画搓成一个团,丢在门后的废纸堆里。

大炮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些。

“良子你他妈的鉴定鉴定,这幅画能值多少?”干巴有点焦急地盯着良子问。

良子一幅行家的样子,装腔作势地上下看了几遍,这才说:“不值五千,也值三千五。”

对于钱多了烧包的人,良子觉得不坑白不坑,否则,你要是说这东西比手纸还不如,他们会认为你是个“老冒”。

“好咧!”大炮一锤定音,“就这样,干巴老顺现在就把钱送过去,省得那老东西明天反悔。”

干巴老顺起身与良子告别。临走,干巴把张名片扔给良子,“拿着它,县城的饭店随便吃,一提我,谁也不敢要钱!”良子一看,干巴已经是城关税务所所长了。

老顺还没有片子,就对良子说有事只管到局里找我。

大炮在一边听得不耐烦,一把将老顺推出门去,说:“连他妈的话都说不好,不怕人家犯堵,找到你公安局的门下,能的好事吗?”

送走了干巴和老顺,良子认为晚上的事该书归正传了。

马飞被他妈从屋里牵出来,站在大炮,面前,乖顺得像只善良的小绵羊。

大炮面沉似水,两手不停地搓着良子交给他的硬币。这样沉默了一会儿,大炮将手中的硬币突然抛向空中,再伸手稳稳地接住,问马飞:“这是跟哪个王八羔子学的?”

马飞偷看了他妈一眼,又看了看良子,大概猜想今晚不至于出现意外,才讷讷地答道:“我看你用硬币摇卦,就……”

“啪!”大炮立刻电闪雷鸣,伸手给了马飞一记耳光,良子想拦也拦不住。

“滚你妈的里屋去!”大炮向马飞怒呵着。

马飞一下子没了踪影,有点像脱狱的逃犯。

余怒未消,大炮又将矛头对准端茶上来的老婆:“你他妈养的这是什么破玩意,整个他妈的伪劣产品。”

老婆并不买他的账,将手中的茶盘往茶几上重重地一摔,立刻像着了火的炮仗,风风火火地吵个不休:“你横什么,还不是跟王八羔子学的。这叫上梁不正底梁歪!”

良子觉得这最后一句应该是真理,同时也明白了大炮糟糠之妻不下堂”的真正原因。

见人民内部矛盾要转为敌我矛盾,良子忙站在两人中间劝解:“得得,伪劣就伪劣吧,不是假冒的就行了。”



第二天上课,良子先检查上周六布置的作业,还好,连几个平时让他头痛的家伙也完成了。良子一阵欣慰,表扬了大家几句之后,便开始讲新课。

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;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;斯是陋室……”良子读一句,大家跟着读一句,声音很齐正,也洪亮,有些像上操的士兵在喊操。读着,读着,良子发现南排一个男孩举起了手。

“你有什么事?”良子问。

于是满屋子的眼睛都盯到那个男孩身上了。

“您刚才有个字的音读错了!”男孩脸红红的,不知是由于拘谨还是兴奋。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,一只手把字典举得老高。

良子让他把字典拿过来,一看,自己果然读错了。良子有些讶然,十几年他一直是这么读的,就是说,他自己错读了十几年不算,还谬种流传--让好几届的学生错读了。

良子表扬了男孩的作法,然后用红笔在那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……

下课的铃声多少让人欣喜,这其中有学生的,也的老师的。那感觉就像拼命划了半天的船,终于到了岸边一样,回到办公室,把教案扔在桌子上,掸掸身上的粉笔灰,然后点上一支烟,深深地吸一口,让甜滋滋的烟雾顺着喉头直冲下去,凉嗖嗖地在肺里转个圈,再慢慢地从鼻孔、牙缝里吐出来,之后抓紧时间和大家闲聊几句。暂时没了备课批作业的劳顿,也没了讲课的作深沉和假装正经,也许只有这时,人们才会感到教师是个其乐融融的职业。

良子趁这个时间跟大家讲了昨天晚上大炮、干巴、老顺和一帆的故事。

听完了良子的叙述,大家开始是激动,接着是不平,最后是无奈。每次听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消息,大家都曾这样,不同的是人们对这类事的反应似乎越来越迟钝了。或许有一天,大家最终会明白,这世上本来就该有许多的不合理,费力去掉了一个,马上会轻松地冒出许多,所以,你根本没必要为别人的幸福而痛苦。

二级郝今天特别沉闷,一声不吭,干瘪如遭了秋霜的茄子般的脑袋扎在办公桌上,头发在一大堆书本之间,像一个乱蓬蓬的鸟窝--昨天的风采早已荡然无存了。

“喂,对象的事怎么样了?什么时候喝喜酒?”良子想起了昨天的事。

“没摸摸姑娘的手啊?!三级宋眯缝着色迷迷的小眼凑过来,想趁机制造点“桃色新闻”。

二级郝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睛,使劲地啐了一口:“呸,别想得那么下流——连看都没看清楚,七大姑八大姨满满的一屋子,咱也不知哪一位是,他妈的哪是搞对象,简直是一群警察在审一个强奸犯:你有当官的亲戚吗?你有住房摩托车存款吗?我说我他妈的有痔疮,一句话,他们全被吓跑了。”

十足的一场悲剧。众人满心同情二级郝,却又无能为力,只好陪出一脸苦笑来,算是对二级郝的一点安慰。

去财务室探问拖欠了两个月工资消息的一级王回来了,看他 那失望的神情,大家晓得工资还没有戏。



下班的路上,一辆摩托车与良子擦肩而过,差一点把良子刮倒。良子则要训斥两句,摩托车“嘎”地一声在他面前停下来,一看,原来是大炮。

“去你家看看,顺便吃顿饭!”

头一回走进良子的“蜗居”,大炮满脸惊讶,咧开的嘴好久才闭上。看来他对良子这个中教一级教师的物质水平缺乏必要的心理准备。良子真担心他会扭头就跑,还好,大炮在屋里转了一圈,终于坚持在露了海绵的沙发上坐了下来。

酒勉强说得过去,汾酒,一个考上大学毕业后又分配到了银行的学生送的,这是良子有生以来收到的最贵重的一份礼;菜惨了点,花生米、炒鸡蛋、拌豆腐。良子要去买点熟食来,让大炮一把拉住:“别那么讲究了,就这么喝,图个乐子。”

大炮的记忆力惊人,常能回忆起良子模糊了的往事,甚至可以追溯到具体的细节,良子认为这是大炮的脑袋当年“省吃俭用的”结果。

酒过三巡,大炮说:“那年,我从家里偷了几块白薯干,分给你一半,还记得不?”

良子没有印象,觉得这事有点不可能。那时候,像大炮这种调皮出了名的人的东西他是不会要的——他是班干部,要考虑大炮是否有行贿的动机。

见良子没有反应,大炮有些尴尬,想了想,又提起另一件事来。“有一次我要抄你的作业,你他妈的死活不肯,还告诉了老师,我在回家的路上堵住了你,把你揍了一顿。”

良子点点头,这事至今他还记得很清楚。

两个人有了共识的是“尿盆事件”。教数学的是个单身女老师,姓吕,年轻漂亮,只是有点尖酸苛刻,常爱用教鞭敲学生的脑袋,班上很少有人幸免,连良子也不例外,大炮当然是与教鞭接触最密切的一个。一个黄昏,大炮趁人不注意,偷偷地把吕老师的尿盆钉了一个洞,再不露声色地放回原处。第二天一早,吕老师眼含热泪,满脸通红地晒湿了一大片的褥子。为此,良子他们兴奋了好几天。这也是唯一一件良子知底而没有向老师汇报的事。两个人笑了,大炮笑得肚皮上下波动,弄得胸前的衣服像起了风的湖面。

“吕老师现在还在一小吗?好象好几年没见了。”大炮问良子。

“死了,肺癌,还不到五十岁,两个孩子现在连工作还没有。”良子有点难过。

两个人不再说话,只是闷着喝酒。不大功夫,一瓶酒见了底。好象有位哲人说过,生是痛苦,死才是快乐。照些说来,活人怀念死人是多余的,倒是死人该为活人祈祷。良子今天觉得这纯粹是一句屁话。



工资终于有了消息,尽管拖了两个多月,但还是让人精神振奋。良子到财务室的时候,那里已经有些人满为患了。

从人群中挤进去,签上名,接过工资袋,良子着实费了一番气力。抽出钱来数一数,没想到多了二十元,一问,是两个月的奖金。钱虽然少,但毕竟给人以希望,没准下个月就会长到四十、五十。良子四下看看,大家神情异常兴奋,拿着钱很有点像饥民领到了救济粮。只有出纳员的表情严肃,冷冰冰的不见笑容,让人以为发给大家的钱是从她家里抢来的。

回到办公室,二级范正吵吵呼呼地齐钱:“诸位诸位,星期天万家福欢送婷,每人二十,不去的早声明。”他是工会小组长,这类事全由他张罗。

“我不去了,有人请我,代我向婷问好。”是一级李,有人请是托辞,一大堆孩子,老婆厂里五个月不见工资,这样的活动有此心而无此力。

“我也不去了,爱人出门了,我得在家看孩子。”三级宋紧随其后。一个月只有“五元钱”零花钱的户主,结婚不到两年,“妻管严”已到了晚期——有此心而无此胆。



晚上,轮到良子辅导自习。在教室里转了几圈,良子见学生都在忙着做数学题,一问,才知道数学明天要统考。不大一会,教数学的一级申拿着一块馒头,边咬边冲进教室。看到良子,一级申费劲将最后一块馒头咽下,然后冲他拱拱手,连说:“承让,承让。今晚归我了!”归理成章地把良子“赶”了,出来。

办公室里,高级杨正伏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刻着蜡纸。由于近视,加上灯光昏暗,他的鼻尖几乎贴到了桌面上。他先是凑到一本厚厚的书上看一眼,然后再凑到钢板上刻几个字,一行字,他花白的头总要来回四五趟。

良子在对面的桌前坐下来,掏出支烟递过去:“抽一支?”

高级杨抬起头,向良子善意地笑了笑,接过烟,就着良子递过来的火点着了,然后叼着烟,又拿起笔刻了起来。静静的夜里,铁笔刻着钢板,吱--吱--,像只挨了秋霜的老蛐蛐,长一声,短一声,让人心里又惊又颤。

“歇一会儿吧!快退休的人了,身体为重。”良子自己也点着支烟,一边吸,一边劝导高级杨。

高级杨的手并不停下来,头也不抬,是没有听到良子的话。过了好一会儿,良子才听到他慢悠悠地说:“眼看就要高考了,时间不多了。”

听到这话,良子心头一凛,他觉得他又见到父亲。

父亲已于去年作古,活生生的人,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木匣;最后又变成一张镶着黑边的照片孤单单地挂在墙上,总让人有些难以接受。子承父业之后,良子发现,父亲当年选择教师的职业,至少是缺乏理论论证。就父亲的能力水平而言,他可以不费气力地成为一个出色的工人、记者甚至干部,但却很难成为一个优秀的教师---父亲缺少一个教师的天赋。正因为这样,父亲对待工作始终是兢兢业业,却又是始终碌碌无为。在良子的记忆里,父亲唯一的一次辉煌是他教的那个班的学生有次在全县通考中,意外地获得了语文平均第一名。那次父亲兴奋之极,破例让母亲炒了两个菜,又买了酒。这点奢侈的代价是全家不得不啃了一个星期的咸菜。尽管如此,丝毫改变不了良子对父亲由衷的敬意。小时候,良子最喜欢看父亲在灯下批改作文。那时,母亲还在世,在父亲批作业的时候,就拿出一只鞋底在灯下边一行一行地纳,边陪父亲。所以父亲的心绪很好,用一支又粗又大的红墨水笔在学生的作文本上一笔一画地涂呀改呀。遇到好文章,父亲便把学生的作文念给母亲和良子听。他念得很动情,有时眼角会闪现晶莹的泪花,听得母亲也忘了手里的活。末了,父亲会眯起眼睛,再将作文仔细地扫视一遍,然后郑重其事地在本上打个对勾,绣花一样认真。那勾有棱有角,方方正正,像一个烧红的粗铁丝印在了上面。

父亲患的是肺癌。其实,父亲的病早就的了些征兆。有一天晚上,良子被父亲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惊醒,便急忙披上衣服,走进父亲的卧室。父亲正佝偻在写字台的一大堆作业之间,一连串的咳嗽像点燃的爆竹,不停地从嘴里爆出,父亲瘦削的双肩随着咳嗽不停地抽动着,整个身躯就像一只不断游动的巨大龙虾。良子忙走到父亲的背后,用手轻轻地捶着父亲的脊背。好半晌,父亲才缓过气来。父亲慢慢地转过头来,对良子说:“我没事了,你睡觉去吧。”也就在这一刻,良子发现父亲衰老了的头上再也寻不到青丝了,取而代之的是满头的白雪;脸黝黑而肌肉松驰,皱纹深刻而明晰,加上因痛苦而有此挪位的五官,仿佛就是一片荒凉的废墟。由于瘦,衣服显得又肥又大,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。良子一阵心酸,甚至有了负疚感。

“您还是早休息吧,这点作业我来批。”良子说。见父亲没言语,良子又说:“要不明天我带你到医院查一查?”

父亲轻轻地摇着头,“眼看要高考了,时间不多了。”父亲像是对良子说,但更像是自言自语。不知怎的,良子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。

父亲终没能等到高考那一天,在强大的癌细胞面前,他瘦小枯干的躯体简直就是一堵朽蚀不堪的墙。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,父亲静静地躺在良子的怀里,安详地任灵魂化为一缕轻烟上了天堂或下了地狱了。

父亲的追悼会庄严而隆重。良子没想到有那么多或受父亲教育或被父亲耽误的学生为他送行,甚至连市长也来了。良子是头一次知道市长也是父亲的学生。那天下着小雨,良子捧着父亲的骨灰匣走在前面,身后则是绵延了几里的花圈和雨伞。

父亲的故事,良子是一定要讲给儿子的(假如他有儿子的话)。想到这里,良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位还在一丝不苟地刻着钢板的高级杨,眼睛不觉湿润了。



大炮这几天不知犯了什么邪,总爱往良子的破窝里钻。良子猜测这家伙一定是在外面惹上了麻烦,像偷了人家的老婆,让人家丈夫追杀,或者走私毒品被公安机关通辑之类。

“还不是你他妈的这儿清静,没老娘们的唠叼!”

大炮来时绝不空手,或一瓶酒,或一只鸡。酒喝得差不多了,大炮就山吹海侃,说良子这么多年你他妈的白混了,这间房还没有干巴家的鸡窝好;咱们同学没考上大学的现在全他妈的发了,信不信,你要是跟我干,不出一年,准让你肥得流油。良子并不在乎大炮说的是真是假,一边喝酒,一边装出认真听的样子。有次良子喝得有些多了,忽然之间记起了人民教师的职责来,对大炮说你儿子我可以帮助他补习一下功课,那小子挺灵,没准将来也能考上大学。大炮的嘴咧得足可以塞进一只足球:“别浪费你宝贵的生命了,你看我那儿子是那块料吗?再说真要是考上了大学,将来混成你这副模样,我可就缺了德了。”听到这里,良子的气不打一处来,真想抡起酒瓶在大炮圆滚滚的头上狠狠地来上一下子

“老婆跑了多久了?”大炮边啃鸡腿,边问。

“半年了。”良子很平淡,好像说养的鸟叫猫叼走了一样轻松。

大炮却满腹感慨:“看来人家比你有主意,苦海逃生。就你这破窝,也只配养耗子。”见良子有些灰心,大炮又说,

“有了驴粪蛋,不愁屎克螂。凭你小子的才学,兴许还真有那天真浪漫不爱钱的。这样吧,拿张照片来,包在我身上。”

许是不想辜负大炮的一片赤诚,许是想起了要远走高飞的婷,更多的也许什么也不为。良子翻箱倒柜捣腾了半天,终于在一大堆让大炮目瞪口呆的破烂中,找出了一张良子和妻子合影,照片上穿着黑色衬衣的良子和穿白连衣裙的妻子挨得很紧,像一块煤炭紧贴着支冰激淋。两个人都没有笑,冷冰冰地很容易让人记起阶级斗争的岁月。

一剪子将两个人分开,不想偏了,良子的半个肩膀,狗皮膏药一样黑乎乎地粘在女人洁白的肩上自己几乎成了独臂英雄。看到这副凄惨的模样,良子心中着实不忍,想想又没有别的照片,只好咬咬牙扔给大炮。大炮看也不看,随手丢进钱包中的一叠钞票中间了。

良子有些狐疑,他知道大炮是那种和男人是“酒”朋友,和女人是“肉”朋友的人,说不定他会把自己玩腻了的“小蜜”冒充进口原装介绍给自己,还未成家,先绿云压顶。

大炮似乎看透了良子的心思,一脸鄙夷:“怕我涮你?说实在的,真要是咱相好的,我是舍不得往你这火坑推的。”



星期六,组里的人到万家福给婷饯行。

婷比大家来得早,大家来的时候,见她正站在万家福门口和一个矮墩墩胖乎乎如煤气罐的男人说着话。

婷今天穿了件旗袍式的外套,白色的,很素淡,也很高雅。旗袍很合体,使婷丰满的身体显得很有线条,突出的部位很醒目,让人不禁眼热。

“煤气罐”对婷显得格外亲热,握着婷小手像一只馋猫捧着块奶酪,婷则是一脸惊恐,好象被人贩子拐卖的妇女一样。良子悄声一问,二级郝告诉他煤气罐是万家福的老板,大概是正用此种方式表达对人民教师的敬慕之情吧。

头一次走在鲜红的地毯上,想到那区区的二十元钱,大家不免缩手缩脚,像是无缘无故占了别人的便宜,很有点于心不忍。

围桌坐定,便例行公事一般,先由长者高级杨语重心长地说一些勉励的话,像到了新的岗位要努力工作,不辜负大家的希望之类;接着是婷红着眼圈说些感谢大家盛情相送,实在舍不得离开大家的话,完了,便书归正传,大家抄起筷子,全心对付陆续端上来的酒菜。

万家福的菜并不如它的小姐那么甜美:黄瓜拌粉皮,糖抖西红柿,素什锦,麻辣豆腐,有点像庙里和尚吃的。教师肚里的墨水虽多,油水却少,没吃几口,大家一致觉得“肉”是个好东西。好容易盼来一个闷肘子,二级郝说这头猪一定得过骨髓灰质炎也就是小儿麻痹。这么一说,把大家涌上来的吃的兴致一下子搅没了。可不,这只肘子除了骨头就是皮了。

“我去加两个菜。”良子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,站起身来往外走。二级范一把拉住他:“咱这可是摸口袋办事,不然的话,钱就冒了。”

良子推开他的手,说:“这钱我自己掏。”

两个人还在争执,服务小姐端上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和一个铁板,铁板里面的肉还在吱吱作响。“锅仔红闷羊肉,铁板牛肉。”光是这娇滴滴的声音,就已让人馋涎欲滴了。

二级范不敢大意,连忙喊住小姐:“是不是搞错了,我们没点这菜?”

“是我要的,账已先结了,算我的一点心意。”婷说。

菜的味道确实不错,但大家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,本来是送婷,倒让她请了客。

喝了一会儿闷酒,高级杨觉得该调节一下气氛。猜拳太俗,老虎小鸡敲杠子又不雅,于是说好每一个人讲一个笑话,讲不出来,或者大家不笑,罚酒三杯。这个主意颇像《红楼梦》中的酒令作诗,所以很容易全体通过了。按年纪由小到大开始,三级吴先讲。说有位保险公司的职员正教他太太学开车,车在下坡时突然刹车失灵,他太太惊叫:“车停不住了,我该怎么办?”职员指示太太说:“先祷告,然后找便宜的东西撞。”听罢,大家觉得可笑,三级吴算是过了关。接着轮到二级郝,说有一天他作了一个梦,梦中捡到一辆汽车,车里有一条狗和一个女人。大家还没明白他这“笑话”究竟有什么可笑之处,他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,这一下大家也不禁笑了。事后,大家觉得上了当,一致要罚酒,而二级郝坚持认为自己的笑话虽然不可笑,但大家毕竟笑了,他的目的达到了。争论不休,只好由担任“纪检”的婷来裁定:二级郝的作法属于阴谋诡计,应罚酒一杯。

轮到良子,良子说我认罚,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喝到第三杯,一支纤手轻轻地把酒杯拿过去,“这一杯,我替你喝。”不用看,这一定是婷。

喝完了收杯酒,高级杨与二级范忙着去账,众人与婷握手告别,之后便作鸟兽散了。

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良子和婷。婷站得离良子很近,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,灯下的婷更显得楚楚动人。

“到了那边,要干出个模样来,不要叫人家小瞧了。”良子用手轻轻地拢起婷的头发,像哥哥叮嘱初涉人生的妹妹一样。婷点点头,表示记下了。

“常来看看吗?”婷已是满脸企盼。

良子看了婷 一眼,摇摇头。

“这是你要的东西,算个纪念吧。”良子掏出张纸片递给婷,然后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。

婷满脸惆怅,呆呆地直到不见了良子的背影,这才打开纸片,一看,是首诗。

在我心中搭好了巢,

你却飞走了,

只留下一支记忆的羽毛,

这曾是相思的桨,

泊来你心中的船,

依偎在我绵绵的河岸;

这曾是传情的柳枝,

招引着灼热的目光亲吻着灼热的目光,

火热的心儿期待着火热的拥抱……

婷把纸条紧紧地搂在心胸口,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


良子来到前厅的时候,“煤气罐”正瞧着二级范手里的钱,脑袋晃得差不多要从脖子上掉下来,全没了大家刚进门时的那种客气。

“不行,不行,绝对不行!这年头开饭店容易吗?房租、税钱,物价上涨不说,瞧见隔壁那张桌子没有?全是他妈的大爷,白吃白喝不说,临走还得拿,狼掏狗拽的,我一个小本买卖,受得了吗?说什么也得再添点儿,人民教师不再乎这几个钱,就当救济灾民,***爱心吧!”听口气,好象他家里不是失了火,就是死了人。

面对煤气罐近乎声泪俱下的哭诉,二级范没了主意,拿着钱不知该是首先维护人民教师的声誉,还是救济灾民。

想到煤气罐抓摸婷手的情形,良子觉得不坑害这家伙一下,未免心地太善良了。

良子上前拦住二级范拿钱的手,说:“快别难为这位老兄了,这点钱,丢人都不够,还是留着给婷买点纪念品算了。”说罢,良子从口袋里掏出干巴的名片丢给煤气罐,“孙所长有话,今天的酒菜就记在他的账上了。”

煤气罐拿起名片看了看,脸色立刻和缓了许多,甚至有了一丝的敬畏,忙不迭声地说:“兄弟眼拙了,既然是孙所长的朋友,这桌酒菜算我请客。”

对煤气罐的前倨后恭,良子善意地笑了笑。等煤气罐意识到良子这家伙异常阴险的时候,良子已经拉着呆立在一旁,不知所措的二级范晃晃摆摆地走出门去了。

走在后面的高级杨始终云山雾里,所以一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努力争取感化煤气罐:“买卖不成仁义在,以后我们多来几回,你不是就赚回来了吗?”

煤气罐拿着干巴的名片,像喝了苦药水一样,咧着大嘴叹气:“你们他妈的还是饶了我吧。”



第二天,良子睡了个艳阳高照。迷迷糊糊之中被人破门而入,赤条条地从被窝里拉出来。良子以为来了入室抢劫的歹人,定睛一看,原来又是他妈的大炮。

“睡得真他妈的安稳,门也不关,不怕贼把你偷去?”

良子一笑,说:“最好是个漂亮的女贼喊捉贼!”

“美死你!”大炮一屁股把破沙发坐出一阵痛苦的呻吟。

良子不情愿地穿着衣服,问:“着火了吗?这么急?”

大炮点了支烟,深吸了一口,然后吐了个烟圈,直到烟圈碰到屋顶散开了,这才慢悠悠地说:“比着火还着急。你小子艳福不浅,还真他妈的有甘愿牺牲自己,拯救别人,主动往你这火坑里跳的。”

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良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“好个记性,对象的事,一会就去见面。”大炮顿了一下,看看良子然后又说,“不过,你得先帮我一个忙;事办好了,大功告成;否则,你小子打光棍吧。”

良子心中一塌糊涂,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
大炮掏出张纸片递给良子,是张准考证。让良子大吃一惊的是那上面贴的竟然是他给大炮的照片,而姓名一栏中却工工整整地写着“屈春雨”三个字。

“他是谁?”良子指着“屈春雨”问大炮。

“我的朋友,外号‘缺零件’。他参加电大考试,想请你来个冒名顶替。”

这不是件光彩的事,传出去影响不好。良子犹豫不决,拿不准是答应还是拒绝。正在思考之时,大炮一把将他推出门去。

“有什么顾虑?别贞节烈妇了,这年头,婊子比黄花姑娘吃香。”

大炮启动摩托车的时候,良子问大炮这朋友怎么叫这么个古怪的名字。大炮笑了,告诉良子,这家伙偷别人的老婆,被人家的男人抓住了,男人的玩意让人家用刀子骟了。

“铃木王”载着两人轰鸣着在小巷之中横冲直撞,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,吓得胆小的行人纷纷躲向路边。一个老头死死抱住道旁的一棵柳树,嘴里骂不迭声:“抢孝帽子啊!”

大炮也不生气,边加油门边冲老头喊:“抢媳妇去!”

良子对电大并不陌生。大学毕业那年,他曾在这里给满脸胡碴的学员讲过课。现在那一班人大都有了出息,最出色的已是本县的“县太爷”了,见到良子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的,让良子有点受宠若惊。令良子惊奇的是当初简陋的校舍“涛声依旧”,如果说的什么变化,就是灰色的墙皮脱落了许多,像没有血色的脸又添了几块难看的疤痕。

来考试的人很多,丰臀细腰,粉面红唇的小妞当然不少,只是全没了往是的风骚,一个个面带深沉,假装斯文,让有非分之想的好色之徒,只好远远地观看,过过眼瘾而矣。

在一个僻静的地方,良子见到了“缺零件”。缺零件个头不高,长得又白又腻,走路时先是扭腰,然后才动腿;一开口,满嘴的娘娘腔。良子心中一阵悲哀,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居然也成了莎士比亚、巴尔扎克的信徒,这些文豪地下有知,不大便干燥才怪。

“这是咱哥们,著名作家。”介绍良子的时候,大炮危言耸听,看来是蓄意编造骇人听闻的故事。

缺零件果然上当,立即面放异彩,慌忙将满是脂粉味的胖手塞与良子。

“幸会,幸会。”

“这位屈老弟是位业余诗人。”大炮在一旁插话说。

“惭愧,惭愧。我五岁写儿歌,十岁写小说,现在正潜心写诗。最近要出个集子,不过要自己花钱。”

一席话让良子无地自容。五岁他还吃奶,十岁他还尿炕,如今虽然不吃奶不尿炕了,但除了给婷写的那一首如果也可以称为诗东西外,“著名作家”尚无一篇大作问世,哪怕是一首打油小诗。

“请多指正。”缺零件随手从屁兜里掏出个小本子,客气地递给良子。看来,他已练到“曲不离口,拳不离手,诗不离屁兜”的崇高境界了。

“我用滚烫的脸贴紧你冰冷的臀”,“我在你的乳间变成一只燥动的老鼠”,一看之下,良子自叹弗如,这诗要是发表了,中国文坛的诗人要不集体自杀,可谓脸皮太厚。

“你不是找了个替考的吗?怎么变了卦?是不是钱出得少了?”大炮问缺零件。

缺零件满脸愤怒,愤愤不平地控诉起来:“根本不是那回事。我已经出到了五百,他还是不来;不来不说,还他妈的给我讲了半天的大道理,瞧他那个教书的穷样,又酸又臭,还不如卖*的讲信用。”

良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心里的那股火正在迅猛地聚集着。

“妈的,糟蹋教师也轮不到你这个二亦子!”

大炮看出了良子的不满,怕他发泄出来,把事弄僵,就在一旁拼命给他使眼色。

正在这时,入场的铃声响了,大炮松了一口气。

良子走过去拍了拍缺零件的肩膀,不怀好意地叮嘱他:“以后少跟教书的打交道,犯不上跟他们过不去。我有几个教书的朋友,要是有你干不了的事,只管说话,他们可是什么也不缺。”

良子一心要为教书的正名,所以话说得很歹毒。他想让缺零件明白一下数九寒天到底是什么滋味。说完,良子便向考场走去。

“当心监考的那个小丫头!”大炮在良子的后面喊。在异常的兴奋之中,良子没有听见。这一失误,足以让良子遗恨终生。

缺零件终于明白了良子话中的意思,等他用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寻找良子的时候,良子已经进了考场。



监考的是位漂亮的小姑娘,人长得白白净净,很滋润,像一支悄悄溶化的奶油雪糕。除了漂亮,良子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,看了一遍,没看出来;再准备看第二遍,却发现那姑娘也在偷偷地用灼热的目光打量他。两人的目光一对视,小姑娘的脸腾的红了,像着了火。

卷子以下来了,满屋子只剩下笔尖啃着纸的沙沙声。看罢题,良子有些泄气。看来出题的人不是有意糟蹋文学就是心地善良:题让所有的考生大喜过望。

“缺零件,我操你八代祖宗!”良子暗骂一句,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,一本正经地猜了起来:两个国徽填A,两个麦穗填B,一个国徽一个麦穗填C……

第一个交了卷,良子从后门溜了出去,在街上逛到下午,之后,找个僻静的小酒馆,一直喝到万家灯火。



第二天中午,大炮来找良子,一进门便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:“你他妈的怎么搞的?让人家把我臭骂一顿。”

良子躺在床上,动也不动,望着黑乎乎的屋顶,气哼哼地说:“别再跟我提那个假男人,够我恶心半年的啦!”

“什么假男人?”大炮两眼如铜铃,牛一般地叫:“去他姥姥的缺零件吧!我说的是姑娘,给他妈的你介绍的对象,人家说你不学无术,冒牌货一个,考试竟他妈的用硬币猜答案。”

“哪个姑娘?我怎么没看见?”良子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“就是考试给你们监考的那位!”

良子唉呀一声,又重重地倒在床上,半天没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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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 君子弃书 2012-01-15, 06:41

夕版主辛苦了,请喝茶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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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 昔我往矣 2012-02-10, 15:21

这篇小说我应该是看了好几遍了,觉得阿呆不当专业作家还是可惜了,大学毕业的时候文笔就这么成熟,难得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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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 君子弃书 2012-02-11, 07:13

昔我往矣 写道:这篇小说我应该是看了好几遍了,觉得阿呆不当专业作家还是可惜了,大学毕业的时候文笔就这么成熟,难得啊!

自古英雄出少年,文笔好是基础,对生活的态度和思考也蛮重要,还有自己的志向那就更重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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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 昔我往矣 2012-02-11, 07:18

君子弃书 写道:
昔我往矣 写道:这篇小说我应该是看了好几遍了,觉得阿呆不当专业作家还是可惜了,大学毕业的时候文笔就这么成熟,难得啊!

自古英雄出少年,文笔好是基础,对生活的态度和思考也蛮重要,还有自己的志向那就更重要了。

君子说的在理。我从小就有当作家的志向,老师也夸我文字基本功不错,只是对社会生活的关注不够,人也慵懒,所以到现在也没成家,~~~~(>_<)~~~~ Sad pal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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